來源頭條作者:時拾史事本文系時拾史事獨家原創(chuàng)稿件，未經(jīng)授權(quán)嚴禁轉(zhuǎn)載/作者陳華

此公是位令人淚目的道德完人，后漢書稱他“清明聞于海內(nèi)，廉白著于當世”。劉秀更是在他病逝后時常感嘆再無“憂國奉公之臣”。他雖出身富戶，卻志存高遠，始終安貧樂道、克己奉公、執(zhí)法無私。雖書生臨戰(zhàn)卻受傷不顧、眾奔不退，勇猛剛毅雄于諸將。將星隕落軍前，牛車挽靈北邙。他不愧牛金牛之星語，忠勤王事，死且不朽。雖無嗣子，幸有愛弟，同為宗族之光。他就是東漢征虜將軍、穎陽侯祭遵。

此公讓筆者記住有兩大原因：一是其姓特殊，其姓源流單一，始祖為周公第五子祭伯，這里的祭讀作zhài。相傳周公在平定武庚和管叔之亂后，將當?shù)匾笊踢z民或殺或徙，擔心出現(xiàn)權(quán)力真空，就封自己的第五子為祭伯，統(tǒng)治今天的鄭州左近。祭國后被新興的鄭國所滅，其族人即以祭為姓。二是其事感人，作為一個富戶出身的爵將，身后卻家無余財，唯一心為公、執(zhí)法無私，忠勇可鑒天地。雖然他不是云臺將中功勞最大的人，但絕對是道德最高尚的人。如此道德完人，雖然生于封建社會，比之今時今日之我輩，亦勝強不少，能不讓人肅然起敬？

作為北方七宿第二宿的牛金牛，此公儼然是老黃牛、孺子牛和開拓牛的合體，而且他忠勤王事、矢志不渝，比之牛郎織女忠于愛情有過之而無不及，用《后漢書》的評價就是“清名聞于海內(nèi)，廉白著于當世”。這樣的忠貞之士，其耿耿忠魂在中華大地綿延不絕，足堪百世楷模。

他就是東漢征虜將軍、穎陽侯祭遵。

俊書生執(zhí)法無私祭遵字弟孫，生年不詳，潁川潁陽（在今河南襄城潁陽鎮(zhèn)）人。他出身富戶，從小喜歡讀圣賢之書。別人讀書只是想尋一塊升官發(fā)財?shù)那瞄T磚，他卻是將書中的圣賢道理當作人生圭臬。因此，他打小就養(yǎng)成了恭謹儉樸的好習(xí)慣，從不追求華服異裝。母親死后，他悲痛異常，親自為母親背土起墳，然后就在墳旁寢苫枕塊、結(jié)廬守孝。

不過，千萬不要以為祭小哥只是個死讀書的書生，在他含蓄內(nèi)斂的俊朗外表下，也深藏著一股狂浪放蕩的英雄氣。一次縣衙小吏借機霸凌祭遵，讓年輕氣盛的祭遵忍無可忍。于是，祭遵就結(jié)交了幾個豪杰之士，趁小吏不備，突起殺之。這事讓縣中那些原以為祭遵文弱可欺的家伙徹底石化，從此再也不敢找祭遵的麻煩了。

這事擱現(xiàn)在的法治社會，當然是不允許的，但在熱血尚武且講究春秋決獄的漢朝，反而會傳為美談。讀者大大看歷史一定要注意還原時代背景，不要動輒以今人視角看待古人，畢竟子非魚，安知魚之樂；子非古人，安知古人之是非。

之后，小網(wǎng)紅祭遵被縣里聘為小吏，開始以大新公務(wù)員的身份臨民視事。他的服務(wù)意識很強，處事公平，從不以胥吏的面孔擾民欺善，這很快為他贏得了更大的名聲。

公元23年，號稱“一戰(zhàn)摧大敵，頓使玉宇平”的昆陽大戰(zhàn)結(jié)束后，凱旋而歸的劉秀經(jīng)過穎陽，祭遵滿懷對劉秀滔滔不絕的崇敬之情，借著縣吏身份幾次與劉秀會面，彼此確認了眼神。劉秀喜歡眼前這個小吏，長著一副好模樣，且滿身正氣，一看就是個可造之才。于是，劉秀就聘他為自己的門下吏。

之后，祭遵和劉秀一起度過了一段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艱難歲月。直到隨劉秀出撫河北，才如出籠之鳥一般，暢快地縱情天下。雖然未來的路依然艱難，但只要努力前行，一切皆有可能。

劉秀任命祭遵為軍市令，負責(zé)軍中的采買交易，顯然是看中他曾當過縣吏，有基層工作的經(jīng)驗。當時劉秀沒有多少人手，屬下干將的分工也不特別明確，往往是能者多勞。比如祭遵，不僅要管交易，還擁有一定的執(zhí)法權(quán)。祭遵在執(zhí)法時只認法不認人，誰要犯法遇上他，保管殺了祭旗。

劉秀的一個舍中兒（家奴）仗著主人的勢力，在交易時非常暴躁，結(jié)果和人發(fā)生沖突，觸犯了軍法。祭遵正好碰上此事，也不多話，命人將家奴綁起來，咔嚓了事。消息傳到劉秀處，一向?qū)捜岬膭⑿愦袅耍耍南耄骸凹雷裨趺茨苓@樣呢，他不知那誰是我的親隨嘛，怎么能隨便給殺了咧？”劉秀命人將祭遵抓起來準備治罪。

這時，擔任劉秀主簿的陳副卻站出來力挺祭遵：“主公常為諸軍整肅之事發(fā)愁，如今祭遵奉法無私，不正是推行法治的干將嗎？”劉秀登時醒悟，立即赦免祭遵，令他擔任刺奸將軍，主抓軍法。

為了樹立祭遵的威信，劉秀鄭重其事地召集眾將訓(xùn)話：“你們可要小心祭遵，我的舍中兒犯法他照殺不誤，對你們可不會手下留情的！”眾將聞言無不凜然，看向祭遵的眼神變得模糊而復(fù)雜起來。此后，軍中的紀律性得到了明顯加強，這讓劉秀非常高興，再出去平叛時底氣也足了許多。

之后，祭遵升任偏將軍，跟著劉秀轉(zhuǎn)戰(zhàn)河北，以軍功進封列侯，成為劉秀頗為倚重的將領(lǐng)。

勇將軍掃蕩群虜公元26年春，劉秀拜祭遵為征虜將軍，改封穎陽侯。這下，那些從前歡蹦亂跳擾亂四方的“虜”們，可該不好受了。祭遵當時要對付的是在洛陽西南一帶的弘農(nóng)、厭新、柏華、蠻中等農(nóng)民軍（那時造反大軍有字號的都數(shù)不過來，沒字號的更是不勝枚舉）。

激戰(zhàn)之中，一支弩箭射傷了祭遵的嘴，登時鮮血直流，同行的漢將見狀忙勸他先行撤退。殺神附體的祭遵卻不領(lǐng)情，絲毫不顧破相之痛，只是大聲斥罵敵軍沒種，并狂呼殺賊。眾人見濃眉大眼的主將原來這么狂躁好戰(zhàn)，瞬間來了精神，無不挺身接敵，最終將對面的敵人包了餃子。

在這些打不完的亂軍中，有一支盤踞在新城（今湖北房縣），其首領(lǐng)張滿一向以虐民為能事，今見漢軍厲害，就龜縮在自己的堅壁深壘之中，死活不肯出來應(yīng)戰(zhàn)。厭新、柏華等賊也打算和張滿抱團取暖。祭遵可不會慣著這群為禍地方的肥賊，他立即分兵將那些正準備與張滿會合的賊頭各個擊破。

到了第二年春天，張滿倚仗的壁壘在祭遵的持續(xù)攻擊下，已變成了一口活棺材，進的去卻出不來。這群只會打家劫舍的強人坐吃山空，山寨中的那點存貨很快就見底了。張滿無計可施，只能和群賊一起挨餓。到了最后，一睜眼就數(shù)星星的張滿又餓又困，只能聽任祭遵攻破大寨，將其全家一勺燴。死到臨頭的張滿面對祭遵，才老實交待，自己并不想與漢軍為敵，只是因為當初有人說自己當為王，這才起了爭強之心。然而現(xiàn)在說這些還有什么用，在讖緯滿天飛的漢代，沒有實力就不要冒險，輕信讖緯的后果不是一般嚴重，完全是找死的代名詞。祭遵下令將張滿滿門處斬，給那些被他禍禍的百姓一個交待。

隨后，祭遵繼續(xù)一路向南，引軍攻擊鄧奉的弟弟鄧終，瞧這名起的！雙方戰(zhàn)于杜衍（在今河南南陽西南），結(jié)果不出所料，祭遵將軍一路馬不停蹄地殺來，正好趕上為鄧小將軍送終。

一波未平一波又起。曾經(jīng)堅定的挺劉大佬彭寵鬧待遇，和劉秀翻臉了，涿郡太守張豐緊跟彭大將軍的步伐，扣押漢使后舉兵造反，還給自己喝了一個奇葩的大號“無上大將軍”。劉秀擔心幽州突騎后院著火影響軍心，就在勸說無果之后，于公元28年派祭遵等將北上攻擊兩個新鮮出爐的造反派。

祭遵的首要打擊目標是張豐。祭遵的軍隊行動果決，率先趕到涿郡，向張豐發(fā)起了進攻。無君無上的張豐手下多是一些有君有上的忠臣，見祭遵來得這么快，功曹孟厷知道久經(jīng)戰(zhàn)爭考驗的漢軍今非昔比，和張無上混下去準沒好果子吃，就帶頭將張豐抓了獻城投降。

張豐之所以造反，一方面是和彭寵有交情，另一方面是因為喜好方術(shù)的他被一個道士忽悠殘了。那貨說他可以做天子，怕張豐不信，道士不知從哪兒找了塊石頭，用五彩囊裹著獻給張豐，讓其系在肘上，愣說石中有玉璽。張豐竟然就信了，這才干起了無君無上的買賣。如今都被捉住了，張豐還在那嚷嚷：“肘有玉璽！”被張無上搞得哭笑不得的祭遵命人將石頭一錘砸破，除了石屑，里面毛也沒有。這下，張豐才傻眼了，不禁仰天長嘆：“當死無所恨！”但凡張豐、張滿之輩，空有野心，卻沒有與之匹配的能力與德行，非要逆天而動，結(jié)果可想而知。那些別有用心之徒不忽悠他們忽悠誰？

打完收功的祭遵呈上平叛喜報，劉秀見他活干得這么麻利，就命他留屯良鄉(xiāng)合擊彭寵。祭遵遂派護軍傅玄率軍襲擊彭寵別將，斬首千首級。之后，雙方對抗年余，祭遵屢挫彭軍，招降其部將多人。在諸路漢軍的分進合擊之下，彭寵眾叛親離，被家奴所殺。祭遵再接再厲，進軍略定漁陽諸縣。平定彭寵的叛亂費時費力，可見幽州兵的戰(zhàn)力不容小覷。

偉丈夫生榮死哀公元30年春，蕩平了山東叛亂的劉秀，終于可以騰出手來對付關(guān)隴川蜀之敵了。他命令祭遵等將取道天水進攻公孫述。為何取道天水？這是因為盤踞隴右的隗囂此時還在和劉秀打太極，為了騙取劉秀信任，這貨甚至把兒子送去洛陽當人質(zhì)。但是一聽漢軍要上隴，這貨可不干了，劉秀要來個假途伐虢怎么辦？于是，他就借故推脫，一會說道路塌方，一會說棧道老損，總之就是不想讓漢軍過去。

此時，劉秀已到了長安，召集諸將商議對策。諸將也知道隴道艱險，紛紛勸說劉秀：“隗氏盤踞隴右多年，地險民附，如果硬攻的話，勞師靡餉，得不償失。不如加封拉攏其手下將帥，促其分化瓦解！”這是個穩(wěn)妥的辦法，但是見效時間太長，中途變數(shù)奇多，急著完成統(tǒng)一大業(yè)的劉秀可不想等。就在劉秀皺眉的當頭，祭遵表達了與諸將不同的意見：“隗囂懷奸割據(jù)已久，如果我們按兵不動的話，他一定會設(shè)法鞏固根基，與公孫述進一步勾連壯大，而且蜀中富足，公孫述撫民有方，聽其坐大，也絕非國家之福。不如直接進兵，使其不能安穩(wěn)發(fā)展！”劉秀一聽大喜，立刻以祭遵為先鋒，向拒命的隗囂發(fā)起進攻。

隗囂和漢廷撕破了臉，也不再隱瞞實力，派部將王元率軍拒漢軍于隴坻（即隴山，是關(guān)中平原與隴西高原的分界線）。祭遵催動三軍向前猛攻，王元不敵退走，祭遵追至新關(guān)。很快，其他漢將也率兵趕到，共同與隗囂交鋒。隗軍砍伐樹木堵塞道路，當?shù)乇揪偷缆菲閸纾缃窀谴绮诫y行。隗軍占據(jù)地利，遠射近砸，漢軍空有一身武力，卻施展不開，只得退走。隗囂憑險取勝，氣勢越發(fā)囂張。

此后，劉秀忙令祭遵屯兵汧地（今陜西千陽），與耿弇和馮異互為犄角，成功反制隗囂。祭遵多次擊敗隗囂所部，基本維持住對隗的有利態(tài)勢。

公元32年秋，放心不下隴右戰(zhàn)事的劉秀再次親臨前線，祭遵陪著大領(lǐng)導(dǎo)一起上隴。此后，漢軍攻勢越發(fā)凌厲，隗囂的日子也不大好過。忙人劉秀當然不可能總在前線耗著，當他東歸經(jīng)過汧地時，特地到祭遵大營椎牛饗士，犒賞軍士，還命隨軍樂師演奏黃門武樂，士兵們和皇帝一起歡慶到深夜。此時的祭遵已有病在身，劉秀特意讓人給他搬來厚厚的坐褥，上面覆蓋著皇帝專用的御蓋。這份榮寵讓祭遵感激涕零。

然而，當祭遵會同諸將再攻隗囂之時，仍然未能建功。加上公孫述的援軍趕到，軍中缺糧的漢軍只得倉促奔回。只有祭遵不肯放棄，仍率部堅持不退。隗囂知道祭遵嚴整善戰(zhàn)，也不敢相逼。

公元33年春，久在軍中的祭遵抵不住戎馬風(fēng)寒的折磨，于軍中去世。臨終前，劉秀派來的使者問祭遵可什么未了家事，祭遵一無所言，只是說“任重道遠，死而后已”，同時，他命家人用牛車載運靈柩，薄葬洛陽，千萬不準浪費。多年來，祭遵一直將自己平日所得賞賜，散與部下士卒，以至家無余財，平常穿用的也多是粗衣布被，就連他夫人的衣裳也無花邊裙擺，走在大街上，怎么看都不像一位堂堂的將軍夫人。

聽到祭遵的噩耗，劉秀悲不自勝，傳詔百官先行至治喪場所會齊，等到祭遵的靈柩運抵洛陽附近后，劉秀身著白色喪服親臨祭奠，看到昔日愛將如今靜靜地躺臥棺中，顧念舊情的劉秀放聲慟哭。靈柩入城，劉秀的哭聲仍停不下來。喪禮過后，他又親自用太牢之禮祭祀，如同當年漢宣帝給霍光操辦喪事一樣。這還不算完，他又命大長秋、謁者會同河南尹專門負責(zé)護理喪事。知道祭遵家無余財，劉秀特旨讓大司農(nóng)負責(zé)喪葬一切費用。等到安葬后，劉秀親臨位于北邙山的墓冢，贈賜將軍、侯印綬陪葬，還讓武士列陣送葬，并謚其為成侯。一切大功告成后，劉秀再次到祭遵墳塋吊祭，并對他的夫人妥為安置。可以說，祭遵生前身無長物，死后享受了無上尊榮。

此后，劉秀經(jīng)常會想起祭遵，時不時在朝會上感嘆：“安得憂國奉公之臣如祭征虜者？”一個富家子弟，戎馬一生、克己奉公、忠勤王事，哪個帝王不稀罕？《后漢書》對其給予了高度評價，稱其“清名聞于海內(nèi)，廉白著于當世”。

而且，從小修習(xí)儒術(shù)的祭遵雖身為武將，卻始終篤好儒學(xué)。他選拔部下，多用儒術(shù)，就連飲酒時的娛樂，也只用儒家的雅歌投壺，從不忘修習(xí)俎豆之禮。他還建議朝廷為孔子立后，并奏請設(shè)置五經(jīng)大夫，確實是一位好禮悅樂、守死善道的儒將。這也是掌握歷史話語權(quán)的儒家對其推崇備至的一個重要原因。

祭遵生前轟轟烈烈，死后卻門衰祚薄。他沒有子嗣，其兄生前曾擔心他絕嗣，就為其張羅娶妾，祭遵知道后斷然拒絕，想來這也是其夫人寧愿陪著他吃苦，也要恩愛一生的因緣吧。

劉秀也為祭遵無后操心，特意讓與他親近的堂弟祭肜（róng）擔任偃師令，就近為兄長四時祭奠。不想這個祭肜不僅繼承了兄長的美德，而且也是個戰(zhàn)場上的厲害角色。他不僅把偃師治理得井井有條，而且后來還參與了對匈奴、鮮卑和烏桓的戰(zhàn)斗。他厲兵秣馬、身先士卒、縱橫捭闔，將那些危害大漢安全的異族收拾得服服帖帖，終成名震塞外的一代名將。范曄同樣對其不吝贊美，稱其“威詟（zhé，令人懼怕、喪膽）北方，聲行海表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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